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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城市找回了自己失去的河流

☁️ 乌云装扮者 2022-10-03


对于一条曾存在过、但早已消失在高楼中的河流,巴黎人曾这样形容过自己的感受:“让人想起一种名为幻肢疼痛的疾病:即使胳膊或腿已经被截肢,但依然能感受到它的疼痛和冷热。”


这条名为比耶夫尔(Bièvre)的河流曾经流经左岸,在奥斯特利茨车站(Gare d'Austerlitz)附近汇入塞纳河。1831年,维克多·雨果曾以这条河为名写过一首诗,诗中提到“清澈的水流入磨坊,而沉思的柳树在岸边哭泣,让它们的发梢浸泡在水中,像一个懒散而天真的沐浴者。”


这首田园诗中的比耶夫尔河宛如城市绿洲,但它吸引来的不仅是诗人,也有工业革命期间迅速崛起的制造业:水磨坊、制革厂、制鞋厂……河流对当时的工厂来说是理想的选址,因为它提供水动力,也可以排出工业废水。


 1865 年,比耶夫尔河旁边的制革厂


到了 19 世纪中期,几乎所有欧洲大城市的河流都经历了和比耶夫尔河一样的窘境:从城市绿洲,成为了健康隐患——“上帝为了健康、娱乐和利益赐给我们的高贵河流,已经成为了公共污水沟。”


1899 年,法国报纸《费加罗报》(Le Figaro)调查了巴黎人对比耶夫尔河的破坏情况。记者如是描述:“它缓慢地流淌着,油乎乎又黑乎乎的,布满了酸性物质,点缀着肥皂和腐烂的脓包……在像破旧的马背一样剥落的稀疏肮脏的草丛中,寄生植物大量生长。”


 河边开设着各种工厂,工人们在河边聚集


在奥斯曼男爵下定决心把臭气熏天的巴黎彻底改造的二十年间,比耶夫尔河被逐渐埋入地下,直到 1912 年完全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


● 比耶夫尔河现状 © TIME


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提到巴黎的河流,塞纳河占据了几乎所有笔墨,每年抵达巴黎的数百万游客们,几乎对比耶夫尔河这条唯一流经巴黎的塞纳河支流一无所知。只有人行道上的纪念牌、沿着河床铺设的街道曲线,以及探险游戏里才会出现的通往古河道的秘密地窖门,才会提醒着人们这条河流曾经的存在。


然而,也正是比耶夫尔河彻底消失之后,巴黎人对它的迷恋才达到顶峰——每年春天,人们会沿着它曾经的河流路线游行,以呼吁恢复河流、保护环境。


 来自 The Nature of Cities 的环保主义者们发起的沿比耶夫尔河的散步,并在街道上的“La Bièvre”铭牌旁合影


在 2001 年,经过深入的研究之后,当时的巴黎市长 Bertrand Delanoë 拍板决定,修复这条河流的价格太过高昂。尽管 NGO 和环保组织依旧不懈努力,但依然只能在巴黎以外的郊区看到沿旧河道而建的零星几座公园和绿道。


让巴黎市议会真正决心复活比耶夫尔河的,是越来越严峻的气候问题那些曾经把比耶夫尔河变成臭水沟的工业活动,在几十年前不断进化,最终让巴黎的平均气温比当时高出 2.3 °C,城市热岛效应则让气候变得更糟。


 热岛效应让巴黎市中心在今年热浪中的气温一度升高到 42.6 °C


而一条河流,是变暖问题最佳的解决方案之一:水体能够从空气中吸收热量,还能承载多余的雨水,以帮助防洪。在这样的背景下,把城市中的河流复活不仅可能,而且必要。


 市政规划中比耶夫尔河复兴前后的对比


在今年七月,巴黎和其他三十个城市一起签署了一项 C40 承诺,希望能在 2030 年时,让绿色空间覆盖城市的 30% 到 40% 面积。让比耶夫尔河“复活”就是这项规划中的重要一环——它不仅意味着为城市降温,让自然回归,也意味着让居民们能在绿道上散步,能在弗朗索瓦·拉伯雷曾经漫步过的河岸上,与朋友们分享一瓶开胃酒。


 1768 年,Hubert Robert 画中的比耶夫尔河


比耶夫尔河并不是唯一一条“重见天日”的河流——近些年,世界各地的复兴河流计划一直在缓步发展。这些城市的河流大都与比耶夫尔河有类似的经历:在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初的城市化进程中被填埋,变成地下的涵洞和下水道。但随着当下工程和技术的发展,它们在地下的意义已经变得微乎其微;城市更需要的,是一条浮在地面上,与居民和建筑共存的河流。


2014 年, 奥克兰政府移走了超过 180 米的地下管道和 5000 立方米的天然黏土,来让 Fairburn 和 Parahiku 自然保护区的河流重见天日。这项计划旨在让河流恢复到“原始状态”,让洄游鱼类能够重新回到保护区。


2016 年,谢菲尔德在废弃的河流 Porter Brook 的原址上建起了一座袖珍绿洲。仅仅几年前,这座公园还并不存在,它只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停车场。在公园建成之前,人们甚至没有意识到这里有一条河流,能看到的只有一个下水道排水口。而如今在这座被称为“口袋公园”的地方,野生鳟鱼会在春天来这里产卵,而学生们则两三成群,在这里划船。


 整修前后的 Porter Brook


城市规划专家们将这种把掩埋的河流复苏的工程称为“日光化”(daylighting),它或许听起来陌生,但并非全新的概念。早在上世纪 80 年代,苏黎世就开始有意识地重新铺设河流和小溪,甚至在法律上规定禁止向这些河流排污。时至今日,这些溪流的总长已经达到 15 公里,都缓缓从城市流向苏黎世湖。


 苏黎世城市中的河流


如今,河流“日光化”最著名的案例并不在欧洲,而是首尔的清溪川(Cheonggyecheon)。在修复之前,它是一条破旧的高速公路,每天有超过十六万辆车从这里经过。政府没有选择修建这条公路,以缓解拥堵状况,而是做出了一个里程碑式的决定——拆掉它。


 清溪川改造项目的动工仪式,在曾经的高速公路上举行


领导这个项目的,是当时的首尔市长、后来的韩国总统李明博。清溪川最初也是一条流经村庄的河流,在城市化发展进程中被改建为车道,随后带来严重的拥堵、污染和噪音,甚至因为车道年久失修造成了极大的交通事故风险。


李明博在当时提出了城市管理模式的转变:一个为人、而不是为车存在的首尔。重建后的清溪川让沿线的温度降低、风速增加,也改善了空气质量和噪音水平——这场河流复兴工程,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首尔成为一个真正的可持续都市的契机。


 如今的清溪川


对于“河流复兴”,我们更熟悉、也更新发生的案例其实就在身边:亮马河。


亮马河的重建,除了纸面上“国际化的靓丽会客厅”、“河道复兴带动城市更新”这样冠冕堂皇的大词以外,对我们的生活最大的改变,其实是:有了一个除了商场、餐厅和俱乐部以外,可以去“玩”的地方。



不论是最新兴起的浆板、瑜伽,还是夜跑、徒步,乃至经久不衰、四季不变的游野泳的大爷们,亮马河包容而宽和地“收容”着每个希望暂时离开电脑和手机屏幕的人。它除了成为一个时髦的地标、放松的运动空间之外,还成了证明北京有真正的“生活方式”的证明——在一个既缺水、又远离海边的地方,河流成为为数不多让人们能“chill”下来的地方。



但实际上,在二十年前,亮马河虽然没有被埋进地下,但同样并不讨喜:水边萧条、水体肮脏,甚至泛着微微臭气。在 2006 年前后,亮马河也经历了一些简单的改造,但仅限于市容和水体,并没有让后来这些“生活方式”的载体出现。


 摄影师 Perry 记录下的改造前的亮马河 © tperry


改变真正出现在 2019 年:航道被打通,沿岸建设起了湿地、树木、座椅和“慢行系统”。设计方考虑到了各种各样的细节:譬如,河边的扶手设计成向下略微倾斜13度,因为经过测试,这是人倚靠最舒服的角度;岸线的台阶经过多次调整,定格在 45 厘米,因为这是人们坐在台阶上时最舒服的角度。


河流的“复苏”串起了沿岸的社区以及商业业态,也直接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在没有河之前,离开家去几十公里外的河边放松像是天方夜谭,而河流干净起来之后,在河边骑行、散步、做瑜伽、野餐,成了舒适的生活选择。


生态和环境效益,固然是河流重新存在于城市中的重要意义。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对真正城市生活的反思:让那些原已存在之物,存在得好一点、久一点;让人们能在享受城市便利的时候,也能偶尔回归到笨拙而天真的自然中去。☁️

监制:Lili

版式:Andy

① How our cities’ lost rivers are being revived, TimeOut

② Paris Buried a River 100 Years Ago. Now The City Needs To Resurface It to Combat Climate Change, TIME

Parisians want to recover a legendary river now buried under the city, National Graphic

④ A river runs through it: the global movement to 'daylight' urban waterways, The Guard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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